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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 揭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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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後有一回,閔公公向我提起,那時皇上見我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,唯俊

多年後有一回,閔公公向我提起,那時皇上見我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,唯恐繼續將我拘在宮中,我會真生出什麽毛病來。

說白了就是,他擔心我會尋死,便非刻意,身子也會一日一日地垮下去,直至香消玉殞,再難回寰。

到那時,他所要經受的,就不是生離,而是死別了。

他如何能受得住?

所以他寧可割下心頭肉,也要我能好好活下去。

我聽後大為震驚,他怎麽會那麽想?

為了父親也為了太子,無論如何我都會好好活著。我一直以為他是被我傷了心,把最後一絲對我的情意也磨滅了,才允準了我的請求。

可沒想到,他是出於害怕。

他怕我會死在這裏。

人只要活著,就還有希望;人若是死了,就什麽都沒了。

只怪我當時兩眼模糊,心更蒙昧,看不懂他眉宇間隱忍的情緒。

他百般掙紮,萬般無奈,猶如赤足走在刀尖上痛徹心扉,我竟未能領會分毫。

那時他直直地望著我道,“樂兒真就如此狠心,非要離朕而去麽?”

我見他神色哀絕,言辭悲涼,確然有一瞬間的心軟,可我深知一旦有所猶豫,便再沒有離開的可能。

於是我極其篤定地回道,“是,臣妾早已厭煩,臣妾從一開始,便非情願入宮,是皇上親下聖旨,立臣妾為後的。皇上何曾問過臣妾的意願,到如今,臣妾終究無法適應宮裏的生活,臣妾只想去到無人打擾的地方,過沒有紛爭沒有圈套沒有陰謀詭計的日子。而不是連自己的枕邊人,都要時時提防算計。”

皇上怔忡半晌,神情呆滯地道,“朕也是不得已。”

我輕笑道,“臣妾自然明白,臣妾的孩子若不能提早生下來,便無法向臣民們交代。可是皇上,為何你從不與我商量,皇上可知臣妾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,為能誕下太子,臣妾險些丟了性命?”

皇上沈默不語,臉上寫滿了難過。

我接著道,“但臣妾不怪皇上,臣妾可以理解皇上,只是臣妾不願留在皇上身邊了。”

皇上聲音極低地喊了聲,“樂兒…”

我立刻改口道,“皇上無需心生愧疚,原是臣妾有錯在先,是臣妾對不住皇上,臣妾愧為皇後,就此遠去不再到皇上跟前徒惹是非,便是臣妾所能辦到,最佳彌補之法了。”

皇上癡望我良久,近乎低聲下氣地道,“無論起因為何,太子還如此幼小,正是需要爹娘關愛的時候,樂兒就不想陪他成長,聽他喊第一聲額娘,教他讀書識字和做人的道理麽?”

我心裏一緊,面上卻毫不動容,“皇上說笑了,臣妾自己都不懂得的道理,如何能教給太子?臣妾自小荒廢學業,只知胡鬧惹事,應付長輩,皇上應是最清楚明白的。太子跟在臣妾身邊,怕是學不了好。況且臣妾既已決意離宮,自是方方面面都考慮過了,皇上又何必以太子為由,挽留臣妾?”

皇上道,“樂兒果真如此決絕?”

我眸光淺淡地望著他,“臣妾從來就不是皇上口中的樂兒,臣妾是蘭氏之女,蘭綺樂,字悅然。”

皇上仿佛怔住了,我在他眼中好似越來越陌生,最終成了個不相幹的人。

關於字的問題,其實我一直都記得。

周赴,字斂之。

只是我不曾喚過他的字罷了。

皇上不發一言地向外走去。

我伏身一拜,“臣妾謝皇上恩典。”

豈知他才出殿門,便命閔公公回頭來傳達口諭,“皇上有旨,皇後娘娘鳳體抱恙,不便養育太子,即刻將太子送往慈寧宮,往後便由仁宣太後撫育。”

這個結果早在我意料之中,我無波無瀾地應了聲是。

閔公公看向一旁的宮女,“還不把太子抱出來,皇上要親自把太子送去仁宣太後那兒,讓乳母嬤嬤一並跟著。”

那小宮女驚慌失措,嚇得直發抖,卻一動也不敢動。

我宮裏的人,總還是有對我絕對忠誠的。

閔公公呵斥道,“還楞著做什麽,快去啊。”

小宮女心慌意亂地磕了個頭,沖著我哭喊道,“娘娘…”

我並不看她,只對歆兒道,“歆兒,你去。”

歆兒也兩眼紅腫地望著我,“娘娘如何舍得。”

我提高音量,“難道還要本宮親自動手不成?”

歆兒身軀一震,委委屈屈道,“娘娘息怒,奴婢這就去讓乳母嬤嬤把太子抱來。”

很快,乳母嬤嬤就把好容易哄睡著的太子抱了出來。

閔公公一擡手,“跟我走吧。”

那乳母嬤嬤的目光在我與閔公公身上打了個來回,而後便猶猶豫豫地跟在了閔公公後邊。閔公公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,搖了搖頭便轉身走了。

只是太子從我身旁經過時,突然地驚醒,更嚎啕大哭起來。

我的心好似碎成一片一片的,血肉模糊,再難覆原。

可我只呆呆地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,目光空泛,猶如活死人。

或許是乳母嬤嬤走得太慢,以至於太子的哭聲在我耳邊回響,久久不能消散。

我明明聽到閔公公高喊“移駕慈寧宮”的聲音,皇上已然走了,太子也跟著去了,可我總覺得太子還在這裏,還在我身旁哭泣。

原來有些事情,即使早有預料,當它真正發生時,還是會令人痛苦不堪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歆兒流著淚扶我起身,可我才剛站起來,便因心痛而彎了腰,唯有蹲跪著,才能好過一些。

忽然之間,我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了,曾經屬於我的,都被我親手丟棄了。如今我就像是置身於一片無垠荒漠中,我試圖尋找出口,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。

歆兒哽咽道,“娘娘,您這是何苦呢?”

我費力地呼吸著,“歆兒,去收拾細軟,明天…明天我們就離開這裏。”

歆兒的淚漱漱地流,“娘娘便是要走,又何必如此著急,娘娘若是同皇上置氣,也不必鬧得這樣啊…娘娘寧可承受骨肉分離之苦,也不願留在宮中,分明是因傷透了心。可娘娘若是不曾上心,又何至於此啊…”

我蹙緊了眉頭,“你若是留戀皇宮,大可不必追隨本宮。”

歆兒臉色頓時煞白如紙,“奴婢自小跟在娘娘身邊,自是娘娘去哪兒,奴婢就去哪兒,娘娘這麽說,是故意叫奴婢傷心麽?”

我不耐煩道,“你若是說夠了,便照本宮的吩咐去做。”

歆兒扁著嘴道,“那奴婢先扶娘娘起來,”又望向一旁不知所措光顧著落淚的妍兒,“還不過來搭把手。”

妍兒楞了楞,用衣袖拭去眼淚,應聲過來,我卻一把甩開她將將觸碰到我前臂的手。

“不必了。”我的聲音冷若冰川,眸光更寒如霜雪,“回去皇上身邊吧,不必再監視本宮,盯著本宮的一舉一動了。這幾年你為皇上賣命,功勞甚厚,想來皇上不會虧待你的。”

妍兒整個人像是凍結了一般,瞠目結舌地僵在原地,兩手虛扶,遲遲沒有放下。

歆兒亦是大為驚詫,“娘娘是不是誤會了,妍兒她…怎麽會…”

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,“她是皇上派來的人,自然要聽命於皇上,本宮沒有什麽可怪罪的,只是本宮往後要遠離這裏的是是非非,不想身邊再有一個時時對外通風報信之人。”

妍兒抿緊雙唇,眼神空洞至極,可眼淚卻串成線,不斷墜落。

歆兒一時不能接受,呆呆地道,“怎麽會…妍兒她…怎麽會…”

我面無表情地俯視著妍兒,“皇上一而再地撞破本宮和裕王單獨會面,自是你的功勞,當然本宮偶有幾回興風作浪,也是你暗自將皇上請來,替本宮收拾殘局。本宮實則該感謝你,若沒有你,本宮與皇上之間,不知會有多少隔閡與嫌隙。是你讓本宮在皇上面前沒有秘密,足可謂是坦誠相待。只是…”

我神色黯了黯,終究是無法毫不在乎,“本宮生子那日,那碗催生藥,是你親手送來的。”

我明知她瞞著我做了不少事,可我始終對她缺乏戒心,否則我不會毫不猶豫地喝下那碗藥。

妍兒重重地磕了個頭,“娘娘,奴婢…對不住您。”

我卻是笑了笑道,“本宮說了,本宮並不怪你,你有你不得已的苦衷,何況你不曾暗害本宮,你不過是遞個消息罷了。聖命難違,本宮都不敢不從,何況是你呢?”

妍兒忽然像是一汪死水打開了缺口般痛哭流涕,“娘娘…奴婢錯了,奴婢真的知錯了,奴婢只想一生一世侍奉娘娘,求娘娘不要趕奴婢走…”

我心中默默哀嘆,我雖不怪她,卻是實打實地不想再看見她了,我實在沒法把她繼續留在身邊。

歆兒滿臉的心痛,“妍兒…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來,原來你真正效忠的人,是皇上。”

妍兒失聲痛哭起來,斷斷續續地含混道,“奴婢…奴婢…求娘娘不要趕走奴婢…”

她其實沒什麽可解釋的,真要說起來這宮裏的人誰不是聽命於皇上,服從聖意,所謂的各事其主,最終目的還不都是討好皇上。

妍兒哭了好一陣,總算收了收,膝行到我跟前,拉住我衣袍一角,極盡哀求地向我道,“娘娘,奴婢從沒有害您之心,只是奴婢不敢知情不報,可奴婢從沒有說過您半點不好,更從沒有過不實之語。奴婢侍奉娘娘這幾年來,心裏總是萬分感激,奴婢打小不受人待見,做起事來笨手笨腳挨過不少責罵,奴婢的娘親為了添補家用,特意送奴婢入宮,指著奴婢每月月俸過日子。至親尚且如此,奴婢怎敢企盼他人善待奴婢。可奴婢沒有想到,娘娘貴為皇後,對下竟如此寬厚,不僅沒有打罵過奴婢,還多有關懷,甚至於為奴婢著想。”

她提到傷心處自是眼淚嘩嘩地流,兩邊衣袖都揩濕了。

“娘娘是奴婢命裏的貴人,這輩子能侍奉娘娘,是奴婢最大的福分,今後不管吃苦也好,享福也好,奴婢都甘願追隨娘娘,絕無異心,只求娘娘再給奴婢一次機會,奴婢哪怕是到廚房裏當個燒火丫頭,也是至為歡喜的。”

她這番話說得誠心誠意,令我感動,可是我做出的決定,是不易更改的。

我問她,“若是你依然跟隨本宮左右,皇上再向你問詢本宮近況,你說是不說呢?”

妍兒頓了一下,“奴…奴婢…”

我嘆了口氣,“若是皇上親自發問,你敢不說麽?”

妍兒猶豫了。

我擺了擺手道,“罷了,不必勉強,一次不忠,百次不用。本宮此番若是給你機會,日後再有消息無故傳到皇上耳朵裏,難保本宮不會懷疑你。到那時是本宮錯怪你也好,你果真是重蹈覆撤也好,面上都不會好看。與其如此,倒不如叫你與本宮的主仆情義了結於今日。皇上並非是卸磨殺驢之人,你離了本宮,或許皇上會給你指個脾性更溫婉隨和的主子也說不定。”

妍兒頭搖得像撥浪鼓,“不…娘娘…奴婢只願侍奉娘娘,再沒有比娘娘更好的主子了。”

何必鬧得這樣不體面呢?

“多說無益,”我疲憊地望向歆兒,“扶本宮入內歇息。”

明日可有的忙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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